特別企劃|愛就足矣.LOVE
愛,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藝術家WILLIAM MORRIS其中一首詩作提到:「有愛就足矣,哪怕萬物凋零。」人生而有欲望,那份欲望則是出自於對人、事、物的熱愛,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無論身於任何時代和文化語境,愛,永遠是不解的難題,卻又往往是人們一心追求的美好。真誠的愛,蛻變著無數人的生命,對漫漫人生之路而言,有愛便足矣。
一塊布幕揭開了今年度金馬獎主視覺,領我們踏進屬於電影的奇幻夢境,既虛幻,又真實,也實現本屆金馬獎創意總監—方序中心底,一直以來與「電影」共同成長的完美平衡。
REAL CHAT WITH JOE FANG
ART DESIGNER
《MILKX》:X JOE FANG:F
X:你怎麼看時尚與設計的連結?
F:設計與時尚,好像都會在整個文明的時間軸裡佔很大的角色,因為在不同的需求點,有不同的應對方式,人們的喜好會變、環境會變、議題會變,所以時尚跟設計都會包容在這樣的時間軸裡,我覺得它們是一種默契,彼此影響。
X:擔任本屆金馬獎視覺創意總監,這次的主視覺呈現是如何誕生?藏有什麼巧思?
F:金馬其實具有一種熟悉的記憶,電影是一個充滿想像力,但又好像具有溫度、記憶的一件事,因為電影它就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所以我們希望不是用全新的東西去詮釋,而是用一個熟悉、甚至是在這個非常棒的時間點上—比如說今年是適逢王家衛榮獲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的作品《春光乍洩》20週年,加上今年台灣有個很棒議題的法案要通過,再加上他們其實想在電影這件事上去詮釋「樂」,因此在提案時,也加入我自己一點點許願的心情:我想要用《HAPPY TOGETHER(春光乍洩)》,因為我們以前看它跟現在看的感受不同,它其實很明顯的,就是所有故事會隨著我們的改變成長而變化。再加上這故事講得其實不是我們認知很合理的快樂,它好像是一個成熟的快樂。對於我來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看待快樂的方式,所以我選擇用這樣的表現,再加入小時候看電影的印象。
小時候看電影是會在街道旁邊,用布搭起戶外的棚子,就是眷村裡面不用錢的那種。所以我在想說「布」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東西,但是當你有光跟故事上去時,它好像就被賦予了魔法。當快樂這件事情,它不再是一種表面的快樂,而是當我投入在電影上是一種快樂、看電影是一種快樂、聽故事也是一種快樂,甚至我在找尋夢想,它都是一種快樂。所以這就成為這次的視覺,它裡面也包含所謂熟悉的、希望賦予它是一個有想法、有畫面、會互相感動的作品,隨處可見的「布」加上光跟故事,就會把它變成生命。
X:你對於童年回憶的熱愛,似乎都轉化為你對設計的靈感?
F:我其實就是因為太喜歡電影才會碰觸到設計,自己喜歡設計正因為我可以講故事,所以都會有很多的感動跟溫度在裡面。
像這次為封面人物蕭敬騰所領軍的獅子合唱團,所設計的全新翻唱專輯《REPLAY》裝幀,也是走一種復古氛圍,做到一種經典、簡單、又賦予想像力。搭配上設計師古又文的服裝,我沒有很多花俏的設計,而是讓畫面本身就很舒服,使所有的能量都在音樂裡面,以及在他們舉手投足跟環境的態度裡面,這也是用一種熟悉的方式去作轉化,之後也會做成黑膠。
而黑膠現在比較像是想留住些什麼。你想要再去投入到打開唱盤、放下黑膠,接著把唱針放上去,在裡面聽個15、20分鐘,再去做換的動作,這已經變成一種「儀式」。你反過來想,它不再是這麼數位的時候,你好像跟音樂又多了一種神聖的關係回來。
X:從金馬獎等大型典禮到專輯等專注於設計的呈現,不同形式的設計對你來說有什麼不同的樂趣?
F:每個樂趣都會有,我很喜歡在過程裡面去瞭解他們的需求,然後想用什麼樣的方式,可以先感動自己、也感動他們,最後這作品才能感動更多人,這是一層一層的。策展、專輯或是典禮,當你一眼就能看完的東西,它留在腦海裡的時間就很少,所以我都試圖讓他們願意多留一點。所以不論是我剛剛說的幾個作品的方式,我都希望能丟出的是一個「問句」,讓觀看的人去回答。因為每個人情緒、生長環境、故事、夢想其實都不一樣,但當他們願意去思考的話,那個目的就達到了,它就會留在腦海裡面比較久。
X:就像你之前講的,不會將100%都呈現在作品裡?
F:對對對,就像我沒辦法說出我們的風格是什麼,可能我們不像是很有力道的那種,或是男子漢或跨類型的方式,或是像聶永真有種幾何式極簡俐落的思考,我覺得我們的風格好像不是在形式上,而是概念,它想要傳遞的是—「你願意回答嗎?」當你看到我們丟出的問題,你願意回答的時候,這個作品才完整,當大家看完都各自有感受,那才是一種最棒的互動關係,所以如果真的要說風格的話,可能就是一個喜歡跟觀看者產生問答的一種做法。
X:那通常你心中會有一個答案嗎?
F:對,但是在想的時候,自己的答案反而是看不到的,你不會在裡面,雖然你會把自己的答案變成問句。
X:從過往到現在,什麼樣的作品或哪一件最能代表你自己?
F:作品的話我覺得是HUSH的第一張專輯,還有我自發性的《小花計劃》。
X:自媒體的興起使設計更能以自身角度發聲,這對設計圈來說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F:每一種作品表態的方式都是在當下的一個行為,大家都在試圖找到一個新的呈現方式。我覺得都是有好有壞,壞的部分是,大部份的作品可能會因為現在的吸收方式快速,所以會少掉以前很多創作的過程跟經驗。現在大家馬上都變成設計師、藝術家、有一台相機你就是攝影師。當然可以這樣稱呼自己,不過看久了大家都會看透吧!就像你是結果論或是過程論?過程論的東西當然就是比較精彩,可以看到他的轉變、進步、說話方式,所以你會依循他各個時期的樣子認識、瞭解他;那結果論的話就是突然蹦出一個作品,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你期望跟人家互動的方式不同。
有的人可能很享受速成,但是對我們來說,我是過程論的,結果當然很重要,但是過程才是讓你下一次更好的關鍵。如果每次都看結果的話,那你對結果的得失心就會太明確,但是你不能因為覺得它不對,就抹滅掉全部的事情。所以必須要去享受過程,就算成果不是我們最滿意的,但是在這一段裡面我們累積到更大的能量。
X:如何看待數位時代?是否會影響設計的初衷?
F:現在這個機會變得比較多,因為從很多地方大家可以很快速地吸收到設計、吸收到數字。所以他們現在也有很多壓力,是來自於世代改變,好的東西會有數字撐腰。不能說是一個好的現象,某種說法來講,有點像統計學。不好的地方是,數字很棒的東西有時並不見得是那麼好的,因為可能來自投注廣告等因素。只能從裡面試著去讓自己挑選到對的。
所以做設計還有一個功課就是,要懂得挑選,我覺得這是滿基本的工夫。挑選適合的、美好的、會被使用的、你我都喜歡。不懂得挑選的人,是不適合做設計的,每個喜歡設計的人都要懂得「挑剔」,並不是他真的挑出好東西,而是挑出來是適合他自己的。工作每件事情不是要賦予創新的責任,而是挑選適合的。要會挑剔嘛,挑剔你東西才會好,不要什麼東西都好,沒有一件事情是讓所有人都買單的,你一定要懂得調整、挑剔到最適合的狀態,所以我說適合比漂亮來得重要。
X:代表你的關鍵字?
F:我還滿喜歡說「設計是配角」,就像我說需求是主角。例如說「議題」會需要有個好的溝通,像是展覽,那我的工作就是讓這件事情做好。比喻來說,我很喜歡摩根.費里曼(MORGAN FREEMAN),我覺得他在每部片裡都演主角的好朋友,或是長者等軍師一樣的角色,總是只出來講幾句話卻畫龍點睛,一旦這電影沒有他就會感覺少了什麼。所以我覺得設計好像就是這件事情,是一個最佳配角的角色。
X:愛會讓你想到什麼?愛跟你一直透過作品傳遞的訊息與溫度,是否具有某些連結?
F:我覺得愛是一個不用講也能感受到的事情。像我們家裡面是比較傳統的外省軍人世家,所以也不太會表現什麼叫做「愛」,不過長大後,你會知道對方在表達,也知道自己有表達。所以愛就是一種無形、且一直都存在的。雖然不是我每個作品都在講愛,但我們的功能是提醒,也許提醒你:欸其實愛還在,你可能忘記了。但並不是跟你說愛有多好,永遠都不能給人家答案,跟設計一樣,設計給的都是選擇。我認為設計都是你提出需求給我後,我其實丟回給你的都是問題,但這問題就是這個設計,剩下來的要靠你自己。
X:從設計到展現品味觀點,觸角相當多元的你,喜愛的日常生活藍圖是什麼樣子?
F:現在比較專心在究方社,我做的每件事希望都是喜歡、累積、創造、分享。自己對於生活的方式就是不斷去想、不斷去做。我從起床開始思考其實就在工作,所以常常被朋友說休息的時候心不在焉,都在想事情。我是一個害怕發呆卻又同時羨慕發呆的人。
X:有想過安排退休或是會一直設計到老嗎?
F:有想過,未來比較不做平面接案的話,可能會去接一些比較地方性的工作或生活模式,比如說所謂的「社會設計」,跟區域或有地方性的合作。可能有自己的空間,同時會有工作室、住宿、咖啡或課程,或甚至直接有個老房子在裡面做些生活。比較不會想要一直去開更大的公司或接更大的案子。
X:你喜歡挑戰嗎?挑戰是什麼樣的存在?
F:喜歡呀,我滿多的案子原本是不及格的,但我喜歡把它變得及格,這就是我們的任務。我認為說好的事情,要變得「更好」,是一件極度困難的事情。當一個人很好時要求變更好,那個差別就算真的有,他也不易看見新的改變,除非是他自己認可,因此再怎麼樣對我們或對他而言,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如果是有一個機會需要幫助,我不會讓你從不及格變100分,不過我會讓你從55分變65分,會讓你覺得:噢原來這樣做是有機會改變的。他會產生相信,然後再有機會變70分、80分,這樣他就知道他可接受的程度,跟我們的默契能到達什麼樣的規劃,我很喜歡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這是挑戰。而且客戶如果越瞧不起、越不相信,我就越喜歡讓他們跌破眼鏡。
X:眾所矚目的金馬獎等三金典禮,對你而言是挑戰嗎?
F:在這件事上我們運氣很好,有JL、川哥引領台灣能像國外一樣在典禮上重視設計,當然我們也有機會參與了,接著又有機會讓業主能夠相信我們。我覺得每件事情都需要被設計,但你不需要把每件事情都做到極致緊繃,而是它本身的節奏感也是需要設計的。你看我們在做金鐘、金曲跟接下來的金馬,它其實都還是會有個適度的呼吸空間,我希望你FOCUS的時候你會看到漂亮的東西,但在鬆的時候,你可以感受到這裡它不需要過多的裝飾,所以你能感受到典禮的過程其實是有節奏的。我覺得這也是一種台灣需要慢慢去進步的地方,因為台灣有時候太極致了,什麼都要好到100,最後若做不到又很可惜。所以我們在工作分配上、呈現、甚至溝通上,都去試著用節奏性的觀點來抓,這也是我們在這幾年裡面慢慢去學習的。
X:如何看台灣以及亞洲的設計發展環境?
F:我一直認為台灣是一個階段性的過渡型環境。你說像日本,真的去看日本設計後,你會發現那不是一兩天做出來的,是累積,是政府支持設計的態度。有文化累積的日本,有企圖心、快速進步的大陸,這都看得到他們為什麼會進步,但是台灣看不太出來,除了官員連任、老闆賺錢,似乎只把責任丟給民間設計師或小團隊。其實台灣很多設計都不輸日本,但他們需要有舞台、需要支持,因此台灣應該再團結,從「珍惜」開始,不再去消費現象,而是勇敢地累積成文化。
X:是否有想突破的現況跟付出心力的願景?
F:有機會的話我其實還滿想把一些台灣的能量跟創作帶到其他國家。因為對台灣的印象還是會停留在有親和力、適合觀光及很多小吃,但我也想分享台灣有一群具夢想、積極創作、表現自己的人,且能量是很可愛的。
X:聊聊你正持續對於設計新力的培育?
F:不敢說培育,去聽他們的問題、分享自己的過程,讓他們感受到設計還是滿有趣的,我覺得這個功能就夠了。不要把設計當成目標啦,這只是一種手段而已,它本來就是一個手段而不是一個樣子。是你喜歡設計、用設計去做成你喜歡的樣子,要喜歡它別去討厭它。
X:終極目標?
F:拍電影,當導演。我以前以為一開始工作就去學拍電影,會是一件順暢的事情,但後來才發現,當你先從擅長跟喜歡的事開始,不一定要馬上碰到它,那過程中你會看到更多不同的角度跟面向,然後最後再碰到電影上面來時,也許那個時候你想呈現的樣子是超乎你想像的。所以我很喜歡電影,但我不敢現在就碰到它,我還在累積,因此終極目標也許就是有機會可以真的有一部電影,當作是一個最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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