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lkX Issue. Charles Fréger 專訪
上一個混血世界
HEARTBEATS FROM CHARLES FREGER
在未實現之前,混血、擬獸的議題,被人類歸諸於想像世界,然而在未來的反方向,遙遠的過去,其實早已潛藏著先人蠢蠢欲動的慾望,好比我們曾在書本中閱讀到原始人類為了增加狩獵成功率而披上獸皮、插上羽毛來親近獵物,人類有了模仿野獸的經驗,在某種程度,也間接影響了我們對於野性力量的期待。「對於『動物化』的想像是很全球性的東西,我們對此有著恐懼,也存在著崇拜。」在視訊鏡頭的另一端,法國以類型學肖像著稱的攝影師 CHARLES FRÉGER 如此描繪著,他的影像專門探討著族群,並夾藏著人類在超越地域、橫跨數世紀的時間軸中,對自我形象轉化所產生的寄託。我們將透過這些紀實檔案,連結著當代的集體記憶與象徵,並投入以「身份」為核心的議題探討中。
《LA PREHISTOIRE》
想像力的政治性
EVOLUTION WITH POLITICAL
政治性或許無所不在。歷史有著政治性,而我們對未來的想像也正好以歷史為基準在翻攪著,所以可以合理的推斷,那些在不同族群與部落中遺留的前人想像,其實建築在優越性之上,而藝術衍伸或其涵括的皆可被視為盛著政治性的載體,如同在動物化或獸化時,我們多傾向擷取不同物種最強力的肢幹來替換,然後將人類有意識的大腦保存著,這樣全新屬性是在「慾望」之下才能獲取。另外,在 CHARLES FRÉGER 以剪影為系列的《LA SUITE BASQUE》(對巴斯克地區英雄的描繪)、《L’EPOPEE DE JEANNE D’ARC》(對聖女貞德的描繪)與《LA PRÉHISTOIRE》(對史前人物的描繪)都緊扣我們印象中的傳統象徵,而隱藏在這些輪廓之下的,其實是攝影師想對政治性提出的挑戰 — 真的是這樣嗎?會不會前人留下的是謬誤?這些量化、類型化的紀實影像質疑著人類所信奉的圭臬,並一路延伸到對教育體系的喚醒。
《WILDER MANN》
文化存在何處?
WHY THERE?
「我總是在想,為什麼這樣的東西,這樣的文化會存在於這裡。」CHARLES 向我們丟出個非一時片刻可以被組織答案的疑問,為什麼呢?或許大家可以試著在他 2019 年出版的書籍《CIMARRON》 裡尋找原因。該本書紀錄著美洲上的非洲後裔與原住民,同時「CIMARRON」這個字眼也指稱著一群逃離奴役的亡命之徒,這群奔向自由、橫跨中南美洲的後裔在 CHARLES 鏡頭裡展示著迷樣般的制服,而文化便存在這裡,存於會移動的人類種子身上,被每個世代宛如風的歷史事件將他們吹散開來,在新土地上長成、分裂到更遙遠的地方 — 或許繁衍著文化的「移民」正解釋這樣的疑問與現象。
野人與妖怪的島
WILDER MANN AND YOKAINOSHIMA
《WILDER MANN》與《YOKAINOSHIMA》這兩個系列,是 CHARLES FRÉGER 目前傳播率最高的計畫,並各自擁著多國的發行,而它們最大的共通點,便是不管野人還是妖怪,都生於人類的情緒:歡樂與恐懼。在《WILDER MANN》中,攝影師遍及歐洲,前往了十八個國家,蒐集當地因人類寄託而被創造的神話份子,並端看著我們是如何拉近大地生靈與自己的溝通管道;而《YOKAINOSHIMA》則將視野衍伸至東瀛,在日本鄉間的祭禮中,將精神託付給超現實的想像,每年度地與妖怪達成協議。這些來自 CHARLES 鏡頭下的角色以不同形象、接近的存在價值,被分散於相異社會中,可見人類仍透過許多細微的節點聯通著彼此,而那些亙古的祈望也在時間軸中綿延地流淌著。
《YOKAINOSHIMA》
《WILDER MANN》
X CONVERSATION
PHOTOGRAPHER, CHARLES FRÉGER
X : MILKX (EDITOR RALPH LIN / UNIRALPH)
C : CHARLES FRÉGER
X : 除了供給大眾對於不同文化群體的記憶外,到目前為止你所紀錄的主題都希望與自己產生怎樣的連結?
C:就個人而言,我並沒有與自己紀錄的這些群體有什麼連結,但我出生在布爾吉,父親過去是一名農夫,在這樣的成長背景下,自己對於「原始」的東西的確有著不同情感與興趣。許多居住在巴黎的人都以為所有事都發生在那裡,然而住在離巴黎一小時遠的我,卻在鄉間找到許多大家沒看過的景象,甚至會有人跑來問我那些出現在攝影書中的角色服裝是否為特意製作,但可以告訴你 — 不是的,它們早就存於世上。那些我過去所出版的計畫,也都持續在進行中,因為即便我每年花三到四次前往歐洲其他地方,仍會在每次考察中挖掘到許多未發現的習俗與傳統。
X : 從這期雜誌主題出發,你覺得為什麼人類文化始終對「動物化」或「獸化」存在幻想?如果可以選擇,你期待自己可與什麼動物融合呢,為什麼?
C:我想自己就是隻熊吧。對於「動物化」的想像是很全球性的,我們對此有著恐懼,也存在著崇拜。許多我在歐洲拍攝到的裝扮其實與熊有著很大的關聯,因為當熊站立起來時與人類有著相似的形象,熊像人,人像熊;再者,過去人與熊也彼此居住在鄰近的洞穴裡,並於生活上保持相互競爭的關係。同時,你也可以想像著名的拉斯科洞窟壁畫也再反映著人類對於物種的熟悉性與掌控,那是要有一定程度的親密性,才能如此精準地描繪,所以人想扮成某些動物是很正常的,因為牠們與自已有著一定程度的相處經驗。
X : 你怎麼看待「紀實肖像攝影」在今日存在的價值?另外也請與我們聊聊「LA PRÉHISTOIRE」這個新系列,為什麼選擇以對輪廓的凸顯來呈現紀實攝影?
C:其實我拍攝的肖像形式是非常老式的,接近 19 世紀的紀實手法,它們就像我自己收藏的一本關於全球民族服裝的百科《AUGUSTE RACINET》,都是透過類型學的視角在保存不同文化的價值與差異。對我而言,自己並不是捕捉主流如巴黎、紐約等大都會輪廓,或為任何商業目的貢獻,而是觀察那些在鄉間有著深層歷史的文化形象,這種經典、傳統的邏輯是非常當代的,也是目前紀實攝影的一種價值。
而《LA PRÉHISTOIRE》是一個尚在革命的創新作品,從先前在《WILDER MANN》拍攝過程裡,我便發現「輪廓」是辨識與想像被攝體的一個連接點,同時我也在另個系列《BRETONNES》裡試著以淡化的背景,來將主角型態瀝析出來。依循這樣的邏輯,我在 2015 年拍攝了《LA SUITE BASQUE》,以剪影來象徵「象徵主義」,一路延續到你提到的 《LA PRÉHISTOIRE》系列。
《LA PRÉHISTOIRE》是法語的史前時期,透過對已存在觀念或形象的描繪,呈現刻板符號,質問歷史的政治性 — 達爾文的進化論是對的嗎?外出狩獵的一定是男性嗎?目前被認為是人類最早祖先的 LUCY 又是長怎樣呢?這些系列,或許從 16、17、18 世紀的畫作,又或自電影模擬的角色裡汲取靈感,但它們與我其他紀實系列並無異,都是將「身份」作為閱讀影像時的其中一種解答;同時,也埋藏著一道問句,思考著要如何將這些呈現給下一代。
《WILDER MANN》
X :我也聽聞許多身處時裝相關領域的朋友都對你的作品留有印象,同時去年你的影像也被陳列在 ARMANI / SILOS 博物館中,在你創作過程裡,對於自己的影像也與服裝產業發生共鳴你有什麼想法?
C:我們知道在時尚圈裡是沒有界限,所以業界的創作者總會從汲取不同的文化參考,作為靈感版的一部分,但也因為時代的快速與便利,讓我們太習慣快速地將網路上的要素直接轉換,於是當設計師在販售自身背景時,容易忽略文化實際的深度,以及既有觀念裡潛藏的、需要被質問的謬誤。然而,這也並不是件可憐的事,因為膚淺的東西也可能在疑問著那些早於自己之前的膚淺觀念,但是,我們都可以更清楚的識認到每個背景存在的重要性。當然,在服裝產業裡,那些為電影角色或者舞蹈而設計的服裝,仍是我個人相當喜愛與欽佩部分。
X : 你的作品都都在針對某個族群進行量化的拍攝與收集,可以與我們分享幾個你透過攝影找尋到有趣的群體規則或共通性嗎?而未來,中華文化下的族群將有機會成為你主角之一嗎?
C:許多人都在問我有沒有注意到什麼全球性的共通點,而我也經常反問自己為什麼這項傳統會存在於某過地方。隨著研究地域開始向外拓展,我經常面臨今日在這個地區所發掘的奇特事物,卻也在地球的另一處存在著,於是我想「移民」會是在全球一項重要的共通性,「移民」引發了全球文化變異,幾乎每處都殘存著這樣的痕跡。
幾年前我曾到中國工作過,我欣賞這些東方特有的元素,但很現實地,這些文化並沒有在那裡享受最高的自由性,在政治與商業的操作下,文化的價值容易遭遇變形,所以如果要在中國運行我的計畫,目前還尚不可行。但我想自己會很樂意在臺灣工作,那裡的人有強烈的自我身份,所以很希望你們能繼續好好保存自己的文化與背景。
X : 最後,我總喜歡聽聽每位受訪者對於「X」這個符號的詮釋,對你而言「X」這符號代表什麼?而根據這個精神,請你推薦與簡單介紹一幅你的作品給讀者吧!
C:對出生在 1975 年的我來說,X 讓人聯想到自己誕生的「X世代」,父母都是在戰後嬰兒潮長成的一群,在這世代的我們沒什麼特別的,沒有文化,未被定義,是不斷在尋找自己的狀態,於是 X 對我來說像是 0 一樣的存在。然而我的作品卻正好處於這狀態的對立面,所拍攝的對象都是有著強烈身份的一群。
CHARLES FRÉGER
IG / @ charlesfreger
WEB / WWW.CHARLESFREGE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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