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媒體,我們習慣著量化,也習慣悠轉在各種介面之中,向外尋找,也被向內審視;而作為一個與時尚相關的媒體,你的意識更會被一季又一季的品牌 STATEMENTS 左右,全年無休的看著時裝世界從探討男人和女人,到談起人與機器,於是男性凝視或女性凝視的爭辯暫告一段落,攝像頭或者 AI 設備的凝視顯然略勝一籌,這不是全新的現象,但卻為一個深度佔據我們一定人生的日常,而影像作品仍是這之中被影響最深的創造之一。
我們在台灣攝影書店 MOOM 的新書庫找到一本在銀色鏡面書封上印著女孩肖像的書,拿起時,我們倒影在那幅影像的周圍,而它又成像在我們的瞳孔之中,頓時有點手足無措,凝視著它(她),也凝視著自己,而眼神最終尋找出在書店官網裡的那段介紹文字:「我們在自己的體內分裂出『他人的眼睛』這樣的存在,總在自身之中被他人的眼睛監視著。」,在這個幾乎全然透明的數位凝視時代中,我們真實又虛幻,變成次元交界裡的新生物。拜數位設備所賜,這是一個「個體」可以變得極其龐大,也可能更過目即忘的時代,因為我們無所不在的表演,也無所遁形的被操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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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CONVERSATION
PHOTOGRAPHER, RYU IKA
X : MILKX (EDITOR RALPH LIN)
R : RYU IKA
X : 我們就從你最新的攝影集「THE SECOND SEEING」開始吧!請與我們聊聊存在於這作品中的「看」與「被看」。
R : 書的標題來源於法國哲學家 BEAUVOIR 的《THE SECOND SEX》,書中提到在女性的心中存在一個「男性的視線」,這種視線無時不刻的注視著你,使你不得不展現出討好迎合男性的一面從而在男權社會中生存。我的作品更多的是對這一理論的延伸。在現代社會中,不論性別如何,我們總是時刻被他人注視著,媒體,政府,宗教,甚至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舉例來說,我們為什麼要有 FASHION,為什麼可以決定哪一副耳環配哪一條裙子就是好看的,這種對於「好看」的認可不光來自於外界社會,更來自於從出生就被社會注視的我們自己。我們並不是生來就知道自己是人類,而是通過他人來的出這一結論。我們的喜好性格,都在他人的注視與乾預中塑形,這讓我們每個人擁有了看似是「自己的」,實則來自於他人的「審美」。而「審美」,正是那個存在於我們每個人內心中的「別人」。為了滿足他人的視線,我們不得不進行一種「表演」,這種表演讓世界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舞台,而我們就是在這巨大舞台上表演的演員。
不光是關於舞台,這組作品更多的是對於「視線」這一存在的解剖,SEEING 也包括了對於我自己的作品的第二次觀看,我認為只是按快門的這一動作所帶來的保存在相機中的數據並不能被稱之為「作品」,在我的作品中一定是有「我」的存在。為了讓這個想法更明確的闡述給觀看他們的人,我在攝影後進行了許多的操作,比如揉皺他們,重疊,增加噪點等等。舞台與對自己的作品的觀看如果算是「看」的部分的話,「 THE FACE MOUNTAIN」就是「被看」的部分。
我在拍攝自己的舞台過程中其實也拍攝很多直視鏡頭的人們,但我一直沒有辦法把他們放進我的舞台上,因為當他們直視鏡頭時,我總是認為他們打破了「第四面牆」,直接與觀眾產生了對話,他們不再表演,而是成為了他們本來的人格。我把這些人的臉從他們本來的照片中紛紛截取出來,將他們堆在一起,他們不具有人種,時間與地域的限制,他們成為了一種代表「GAZE」的聚合物。
X : 在你的作品中可以看見許多被精心干預的影像,當一幅景象通過數位設備(相機)觀看時,他的真實成分是否就已經被打了折扣?意思是實景被加入了攝影師的意志,而將導致與真實產生了距離?
R : 我經常詢問自己,究竟什麼才是真實?就算不通過相機去觀看,你又怎麼知道你所看到的是真實的呢?舉一個極端的例子,日本有叫做「オウム真理教」的教派,創造了著名的沙林毒氣事件,但是他名字叫做“真理”耶…,大概我所相信的,就可以被稱之為是「真理」吧。我們每個人的世界都是極端主觀的,所以也許並不存在真實與否的討論,而是相信你所看到的吧,「相信」才是這裡最重要的部分。
攝影也是這樣,我的童年都泡在日本的 ANIMATION 和番組中度過,它們讓我非常憧憬日本的生活,然而當我來到日本才發現電視裡那個陽光開朗大大咧咧的日本並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悶到令人想要尖叫的通勤電車和嚴肅的社會人們等等。如果我所一直認為的電視中的世界是真實的,那麼我現在所處的這個日本是不是其實才是虛假的那一方呢…? 我想我的作品比起說是和「真實」產生了距離,更應該說是盡我所能去通過攝影實現我腦中的真實吧。
X : 你覺得大量的「數位凝視」為這個世代帶來什麼優點與缺點呢?
R : 優點:DIGITAL GAZES 創造了一個更平等,更快速獲取信息的機會。世界不再擁有屏障。缺點:也許我們在逐漸失去直接的觀看事物的能力,DIGITAL GAZES 總是都過一種媒介去實現觀看這件事的。而「媒介」這種東西本身就帶有引導性,在你了解這是一種什麼蔬菜之前就直接端出了做好的菜餚給我們,這讓我們更多時候品嚐到的是廚師的手藝而不是蔬菜本來的味道。
X : 我一直覺得有件事很有趣,攝影師們通過數位設備完成影像,最終卻又把它們輸出在紙張上,編排成了書籍,而不全然地公開在數位世界,您對此有什麼看法?
R : 對我來說數據只是我的素材和顏料,在我把他們處理成為展覽或書籍時,他們才終於成為了作品,因此 OUTPUT 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當然如果有一天可以找到好的方式在不打印出來的情況下有好的辦法去闡釋這一理念也不錯。
X : 在數位世界我們幾乎全然透明,神秘性也不再如此高,這令人焦慮嗎?
R : 我想正是因為我們的生活都變得失去了神秘感,才會使我開始對如何去操控我拍攝的物體和人物產生興趣吧。當現實世界變得無聊,就是我們的責任去創造一個神秘的彩色世界了。
editor, planner > ralph lin
interviewee > ryu i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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